“警示？”

陸見燁頓了一下。江梵在光屏上展示了藥物成分與結構出來，道, “這瓶藥裏最主要的成分名為DF-4877, 這是一種不太常見的藥物, 但是如果你們現在在網絡上進行搜索，就會看到它是‘精神力失控癥’初期階段的主流藥物。”

時汲心頭一跳。

精神力失控癥, 這種病癥可以說是鼎鼎大名。在這個時代，癌癥都早就被攻克了，但對人類大腦和精神力世界的探索卻還並不完全, 精神力失控癥就是為數不多無法治愈的絕癥之一。

它的發病概率在人群中大約是五億分之一, 患上這種病, 患者的精神力會逐漸失控，並伴有幻覺、狂躁、情感缺失、機體功能失常等等狀況。

陸鳴在聽到這幾個字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, 愕然道：“這瓶藥的服用者是……？”

他已經猜到, 但第一時間卻不敢把那個名字吐露出來。

在軍隊中，伊芙霖·瓊是將軍, 每年都要接受嚴格的體檢，如果有精神力失控癥那早就能查出來了；而她留下這瓶藥的背景是在生命最後五年的宮廷生活裏，那時她日漸憔悴, 最常接觸到的就是宮廷醫生。

而這些宮廷醫師屬於陸無澈私人，他們負責夫婦二人的健康管理，時有交叉。

所以，DF-4877的服用者還能是誰？！

氣氛降至冰點, 時汲幾乎是下一秒就轉過頭看向陸見燁, 而在最上首的陸見燁無聲地坐著, 冷白的燈光把他的長發照成了鉑金色，他沒有看時汲，視線停在空中不知某處。

陸見燁的表情有些空白，但更多的是沈郁。

死寂一樣的沈默裏，陸見燁緩緩說：“……是陸無澈。”

現任帝國的皇帝，患有精神力失控癥？

而且從時間來看，他至少十八年前就已經開始服用藥物了！

這個消息如果一旦爆出去，那絕對會掀起驚濤駭浪。並非歧視，而是民眾如何能信服，一個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可以管理好帝國？

“所以我認為，這是瓊將軍對殿下的警示，以免殿下步陛下的後塵。”江梵淡漠道，“殿下，精神力疾病都有遺傳性。”

陸見燁渾身像是豎起了冰刺，冷冷看向江梵：“我在生日宴的一個月前還才過全面體檢，包括精神力在內一切指標都很正常。你是在懷疑我？”

話雖如此，但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還是握成了拳，關節用力到泛白。

一般的全面體檢裏不會包含這種偏門的病癥。

這種病癥沒有一個確定的遺傳概率，但是一般來說，如果某個人患有精神力失控癥，那麽他的後代發病率會比正常人群高80%。

“我並沒有別的意思，也沒有想對殿下不恭。”江梵眼神沒有讓步，“我只是想建議殿下進行基因篩查，排除隱患。”

陸鳴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：“你還是在懷疑小燁。陸氏這麽多代我從沒聽說過有誰患病，這樣也會遺傳嗎？”

時汲想到了陸鳴帶給自己的話、伊芙霖·瓊留給陸見燁老師的話——

不要讓陸見燁步陸無澈的後塵。

氣氛正有些僵硬，系統突然跳了出來：【宿主，你上次還沒看完大禮包的劇情，要現在看嗎？裏面有關於精神力失控癥的劇情。】

原著？時汲立即說：【給我看。】

陸見燁抿了抿唇，他當然知道自己應該排除風險，越早越好。但是……

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把他砸得有點懵，也許是責任心太強，他腦子裏的第一念頭竟然是，陸競有沒有遺傳？如果也有，他該不該從現在起在宗室裏挑選合適的繼承人選？

而且這種基因篩選肯定不能在獅星系做，必須要回首都星，這樣他們的計劃就會打亂了。

而這時，時汲也看完了劇情，他開口說：“殿下不會有事的，我可以保證。先把獅星系的事情處理後再回首都星系。”

陸見燁一怔，他知道時汲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，比如玄學一樣的“預知”能力。而時汲此刻眼中的潛臺詞也是這個意思。

他保證……

陸見燁的心突然就安定了許多。

時汲在剛剛火速看完了之前大禮包剩下的半截劇情。關於DF-4877的劇情在原著裏是在回到首都星後才出現的，原著陸鳴並未追到獅星系來，甚至對陸見燁也感到遲疑——他不太看好這個殘暴的少年儲君，哪怕他是伊芙霖的兒子。因此，他把藥瓶交給陸見燁，卻也交了一份給陸競。

陸競在原著裏那時已經被陸見燁鬥倒了，留了一命軟禁起來，得到這個消息後孤註一擲反撲，首都星朝堂分裂成三隊，一片血腥動蕩。

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，陸見燁本人並沒有精神力疾病。

江梵：“你拿什麽保證？殿下至少還會在這裏待一年，等過了19歲，就錯過最好的治療階段了。”

陸鳴呵斥：“可是——”

“不必爭論了，”陸見燁打斷了一觸即發的爭吵，“這條消息暫時封鎖，以後再做決定。當前最重要的還是獅星系的事宜。”

他語氣裏有些煩躁，一錘定音。陸鳴便不說話了。

江梵停頓片刻，他其實對這個消息不太有所謂，反正不管是誰當皇帝，都對他這種高級人才沒太大影響。

“你們陸氏的事情我不會摻和，也不會外傳。”他說，然後收回了光屏投影。

一場會，開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解散了，頗有點不歡而散的意思。

幾人分別離開，各歸崗位，但在江梵走到門前時，時汲叫住了他。

“我當然可以保證，”他聲音很輕，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，“昨天我才和他進行過精神力結合，他的精神力狀況我怎麽可能不知道？”

江梵瞳孔一顫，低頭看向時汲。時汲語氣平時一樣溫和，但眼中有警告，“江學長，希望你真的不要洩露出去。”

他在保護陸見燁——這是江梵頭腦裏的第一個念頭。

第二個念頭是，他竟然已經和陸見燁進行過精神結合了？難怪他會那麽保證！

一時間，不知是怒意還是嫉妒，江梵嘴角往下壓了壓，冷冷說：“放心，這點職業素養我還是有的。”

他拂袖離去，會議室裏一下子只剩下時汲和陸見燁。

系統：【滴！江梵正直度 10！當前65%。他對男主厭惡值上升了，恭喜宿主。】

時汲：【？】原來他假裝秀恩愛也能提高正直度嗎？

陸見燁還坐在原本的位置，盯著面前的藥瓶看。因為有過了親密關系，時汲對他的情緒感知更加清晰了。

他身上正在散發出淡淡的、低落的情緒，像是雨天的純音樂。

但是似乎並不是因為藥瓶，或者說……不僅僅是因為藥瓶。

時汲在他身邊坐下，陸見燁擡眸，像是在心裏做著鬥爭。

陸見燁比起原著裏少女了不止一分，又暴躁又嬌氣又傲嬌，時汲也不能說能完全猜中他的小心思，只等著他開口。

大概過了三十幾秒，陸見燁才遲疑著開口了：“……瓊將軍給我這瓶藥的意思，真的是要警示我嗎？”

“警示”這個詞太公事公辦了，以至於陸見燁都有點不好意思稱呼“母親”，而是稱呼了瓊將軍。

他的視線又落回了那個藥瓶上，上面空白一片。伊芙霖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字句，但卻給軍部和帝國留下了數不勝數的檔案，那些字眼裏沒有一個是單獨留給“兒子”的。

似乎連這個藥瓶也是。警示陸見燁，為的是要帝國安定。

伊芙霖·瓊肯定早已經知道陸無澈的病癥了，但卻到死都隱瞞著，她是真的很愛這個Alpha。

“我在想，母親看到我對付陸無澈會不會很難過？”陸見燁輕輕說。

時汲盯著他看，陸見燁感覺到他怪異的視線，問：“老師？”

“……我就是在驚訝，你居然會這麽想。”時汲心情有點覆雜，他是不是把男主教得太善良了點？

“首先，這瓶藥的直接指向是什麽？——是陸無澈的疾病，這件事一旦查清暴露出去，他是第一個倒黴的。其次，你並沒有遺傳到疾病，我覺得說不定瓊將軍在你剛出生時就秘密帶你做過基因篩查了，否則這件事捅出去，整個陸氏都會倒黴，帝國也沒好處，還不如不說。”

“瓊將軍還讓陸鳴給我——不管是誰，只要是你未來的老師帶過話，原話是要我‘一定要幫助你’。這還不明顯嗎？”時汲說，“她就是給了你一個可以幹掉陸無澈的絕佳思路。”

“……”陸見燁有點呆住。

時汲繼續說，“我沒有過母親，但我覺得，母親對孩子的愛是自私而排他的。在配偶和孩子裏，如果只能選一個，我覺得瓊將軍會選擇孩子。”

“……在你和陸無澈之間，她選擇了你。”

或許伊芙霖至死都還是愛陸無澈的，但是那又怎樣呢？

如果陸見燁活過了十八歲，去除了蟲毒，那麽陸無澈就是擋在他前進道路上的障礙。她想為了孩子除掉障礙，想法再清晰不過了。

而且那麽漫長的無望，再深的愛到最後也消磨得差不多了（何況陸無澈作為配偶簡直是糟糕到了極點），可是孩子卻是她親手帶到五歲的。

陸見燁呆滯片刻，說：“我感覺……對母親有了一個新的認識。”

“那是你對瓊將軍濾鏡太重了。”時汲說，“在這之前，她是一個人，一個家長。所以你大膽地拿這個去對付陸無澈吧。”

帝國民眾對伊芙霖本來濾鏡就很重，覺得她是戰神、心中全是大義和大愛，但作為一個母親，偏向於孩子是人之常情。

而且伊芙霖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，時汲目前看到的原著劇情裏，陸無澈好像已經隱隱有發瘋的跡象了，做出了很多狗屎決議，民心惶惶。

陸見燁眼中變幻莫測了一會兒，總算消化了這個事實。他把藥瓶收起來，重新挑起了一個話題：“剛才在門口，你和江梵說了什麽？”

“吃醋啦？我還以為你沒看見呢。”時汲調笑他，“就是撒了個小謊。小朋友，以後在學長眼裏……”

“我就真的是你的Omega了，標記到精神的那種。”

陸見燁本以為他要說什麽嚴肅的話，卻等來這麽一句，臉上瞬時浮起紅暈，惱羞說：“……你正經一點！”

時汲哈哈笑起來，摸了下陸見燁的發梢——以前是頭頂，但是現在陸見燁太高了，頭頂摸得比較困難。

這個動作就像在撫摸臉頰一樣，陸見燁攥住了他的手腕，眼中一暗：“老師，別鬧我。”

時汲心裏像有根小羽毛在撓，壓低了語氣湊近他：“那你想在這裏對我‘做什麽’嗎？”
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，就特別想逗逗陸見燁。

“……！！”

陸見燁震驚了，差點把他手甩開，椅子發出好大一聲響，耳朵快滴血，“時汲！你你……你在想什麽！”

他原本還全是公務的腦子因為這一句立刻充滿了黃色廢料，並且不由自主地腦補起來。

會議室……

陸見燁一邊生時汲的氣，一邊還氣自己：能不能不要像個滿腦子動物沖動的高中生一樣！

時汲看他這樣子，真的沒法把他和那個折騰了一整天還不夠的人聯系起來。

時汲：“我沒有哦。你想到什麽了？會議室裏還能做什麽？臉這麽紅。”

原著裏你可是做過這種事的，還不止一次呢。

陸見燁氣噎住，要不是心有顧忌，他真的想現在就實踐了，讓時汲知道胡亂說話的教訓。

時汲：“如果以後你能追到我，倒也不是不可以試……唔唔！”

他話沒說完，就被陸見燁撲倒在了會議桌上，椅子倒地發出巨響。陸見燁壓著他，咬住他的嘴唇，把他剩下的話彌消在了唇舌間，死死按住時汲的手不讓他逃走。

“唔……！”

時汲很快被他親得快窒息，開始推他，以眼神認錯求饒。

再來一次，他的腰就要廢了！

因為保密級別高，所以這場會議很多都是用紙質實物記錄的，此刻滿屋子紙頁亂飛。時汲掙紮間帶倒了一瓶紅色的墨水，紅色沾在他小指上，在潔白的紙頁上留下一抹暧|昧的紅痕。

親了大概二十分鐘，陸見燁才放開他，兇巴巴地威脅：“以後不準再亂說話了，要不然後果自負！”

兩個人都是滿臉紅雲，嘴唇紅彤彤的一層水光。

時汲趕緊雙手合十，保證：“我錯了，我絕對不亂說了。”

那天之後，時汲乖覺了很多，不再隨便招惹陸見燁了。

藥瓶的事被壓在了箱底，當天參加會議的人都好像把它忘記了一樣，默契地沒有提起。陸見燁接下來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對付鯊威星盜集團身上，利用爾圖撬開了一個缺口，很快就打開了局面。

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，陸見燁也沒那麽多腦子留給Alpha高中生的黃色廢料了，忙得像個陀螺。

4個多月轉眼過去，鯊威星盜團的清剿進入收尾階段，獅星系蟲族情況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好轉。與此同時，陸見燁十九歲的生日將近。

星網上已經開始提前慶祝，許多人眼巴巴地看著杜華等人的賬號，熱切提問：【太子殿下生日將近，會不會有照片？】

【我現在殿下含量嚴重不足，需要美顏來使我清醒。】

【不要忘了時老師！還有@ 小草莓，殿下又長一歲了，親親可以露個面了嗎？】

一切都顯得很和諧，但私底下，暗流卻已經開始湧動。

星歷2332年，10月2日。

星網上，一個動態突然被頂上了熱門：

【陛下新頒布的這道旨意是什麽意思啊？我怎麽瞧著有點不太對勁，有沒有大神為我解讀一下？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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